发起几百起诉讼“拦截”选票，能否助特朗普“滞留”白宫？
10月28日，美国亚利桑那州布尔黑德市，特朗普向支持者示意。图/人民视觉
本刊记者/曹然
当地时间11月4日，美国大选进入选举日后的第二天，手握264张选举人票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再赢一州就可以宣布当选。
在尚未宣布最终结果的宾夕法尼亚、佐治亚、北卡罗来纳和内华达州，拜登与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现任总统特朗普的选票数都非常接近。即使计票已进行到90%以上，美国各主流媒体依然表示选情过于胶着，“目前宣布结果为时尚早” 。
现任总统特朗普已明显处于选战下风，必须赢得所有未决州才能获得当选总统所需的270张选举人票。特朗普的连任之路上，还有另一套方案。截至当地时间11月5日晨，特朗普竞选团队已开始或计划在宾夕法尼亚州、佐治亚州和内华达州提起诉讼，要求法院下令停止继续计票；在密歇根州和威斯康星则要求重新计票；并再次催促最高法院就宾州邮寄选票“无效”做出裁决。
美联社报道指出，受两党及媒体现场监督的密歇根和威斯康星州选举计票似乎没有出现严重错误的征兆，特朗普团队也未提供证据证明具体的计票错误。考虑到特朗普在密歇根落后拜登15万票，在威斯康星也落后2万票，虽然这两个州已经是他“输的最少”的州，但重新计票也很难对结果产生决定性影响。
未来一段时间，特朗普很有可能频繁通过法律程序，控诉那些自己选举失败的州的投票公正性。自今年夏天以来，围绕邮寄选票这个“投票公正性的核心争议”，特朗普团队和拜登团队，已经展开了数百起诉讼，互有胜负。随着选举投票结束，这些争议最终都将汇集到美国最高法院，等待一个约束所有联邦法庭的“最终审判”。
对于特朗普的法律攻势，拜登竞选团队在11月4日发给《中国新闻周刊》的媒体声明中指出：“如果总统兑现了他的威胁，要诉诸法庭来阻止选票的合理统计，我们有法律团队随时待命来抵制他的行动。我们会胜利的。”
11月2日，美国总统选举日的前一天，明尼苏达州的亚太裔选民们突然收到来自州亚太参事会用八种语言发送的紧急邮件：请不要再邮寄选票，而要亲自投递选票，确保在11月3日之前到达！
这项临时的变动，是因为联邦第八巡回法庭的一项裁决：明尼苏达州务卿做出的允许在选举日后一周内接收邮寄选票的决定涉嫌“违反宪法”，所有在选举日后寄达的邮件必须被单独隔离，以审查其有效性。
“共和党在全国已经挑起几百桩这样的法律诉讼，试图以通过法律手段减少拜登的有效选票。”明尼苏达州亚太参事会参事、美国金理德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王昶律师对《中国新闻周刊》介绍。
选举日后到达的选票是否应该被计算，特朗普与23个美国州政府看法不同。受新冠疫情影响，今年全美近三分之二的选票被选民采取邮寄方式投出，这些不出现在投票站的选民也被称为“缺席选民”。
邮寄选票是美国绝大多数州许可的大选投票方式，对于选票的真实性、选民的签名和寄出邮戳时间都有严格规定。今年，考虑到“缺席选民”数量激增，23个州政府又作出了新的延迟接收选票的决定，即只要选票的邮戳日为11月3日或之前，即使选票因寄送延迟而在选举日后到达，也将被计为有效选票。各州对延迟时间作出了3天、5天、7天、14天等不同的规定。
然而，从今年夏天开始，特朗普阵营就不断质疑邮寄选票的“公正性”，认为这将“成为民主党欺诈的温床”。其背后的原因则是，因对疫情的态度不同，拜登的支持者和特朗普的支持者对邮寄选票的参与度不同，综合民调数据显示，超过60%的邮寄选票会支持拜登，而11月3日现场投票人群中则有60%会支持特朗普。
为此，特朗普及共和党已经就邮寄选票期限问题在联邦法院起诉了明尼苏达、宾夕法尼亚、密歇根等州的选举规则。其中宾州的案件已被最高法院裁定延期听证，而明尼苏达州也将在近日就第八巡回法庭的判决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诉。
特朗普方面希望法院认定11月3日后到达的邮寄选票无效，更寄希望于联邦法院的“特朗普法官”支持自己的看法。过去四年间，特朗普提名了超过150名联邦法官，包括三分之一的联邦上诉法院法官。
不过，所有法官终将依据相同的规则与判例裁决这场选举的争议。第八巡回上诉法院的格拉兹法官是一个典例。10月29日，正是这位由特朗普于2018年提名的法官和另一位小布什总统提名的法官投下了反对票，最终法院裁定明尼苏达州州务卿做出的延迟接收邮寄选票的决定违反美国宪法。
不过，和特朗普大呼“选举日截止后的选票无效”不同，格拉兹法官并未质疑延迟接收选票本身。其主要理由是，州务卿的法令出于善意，也可能是适当的，但改变选举规则的法令应当由明尼苏达州议会做出，即使是新冠大流行也不能改变这一要求。
即使如此，格拉兹法官还是受到左右两翼法律人的一致批评。正如该庭持不同意见法官凯丽所指出的，州务卿法令是州议会权力的延伸。事实上，由民主党人占多数的州议会默许了这项法令。
格拉兹法官和凯丽法官都援引了由美国最高法院确立的珀塞尔原则。该原则要求联邦法院不得在选举的最后一刻改变任何选举规则。格拉兹法官称，联邦法院也因此有权阻止其他实体——比如州务卿——在选举前夜改变规则。
事实上，已故最高法院大法官金斯伯格曾阐释过珀塞尔原则。她指出，适用该原则的关键在于选举前夜被更改的规则是否对人民造成了影响，使选民产生了困惑，从而影响他们行使自己的权利。凯丽法官正是从这一点出发，指出如果联邦法院改变明州的选举规则，“对于任何还没有寄出选票的缺席选民来说，已经太迟（改变投票方式）了。”
现在，美国最高法院将面临同样的问题：对于已经按照州选举规则寄出“迟到选票”的选民而言，如果宣布他们的选票无效，是否是剥夺他们的政治权利？
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罗伯茨奉行珀塞尔原则，没有在选举日前就此作出约束所有联邦法院的最终裁决。他和三名自由派法官上周否认了共和党要求快速审议宾夕法尼亚州最高法院裁决的请求，事实上支持了宾州在选举日后继续接收选票。
“最高法院事前没有改变规则，事后更不可能影响选民权利。”一位不愿具名的参与共和党竞选工作的资深法律人士对《中国新闻周刊》指出，“预计法院会采取最常见的姿态：不明确做出偏向任何党派的裁决，但会借机确立关于美国总统选举的新的法律规则。”
另一方面，在选情胶着的战场州佐治亚、德克萨斯和亚利桑那，共和党州政府都遭到选民、选举监督组织或当地民主党的诉讼，联邦法院也已做出多项判决，以纠正这些特朗普盟友做出的“有违选举公平”的政策。
佐治亚州政府支持大规模邮寄选票，但规定所有选票必须在11月3日选举日当晚寄达。联邦地方法院裁定这一规定不合理，要求州政府将接收选票的时间延长3天。佐治亚州政府执行了这一裁决。
亚利桑那州政府和德克萨斯州政府则采取了一些小动作。亚利桑那州要求任何忘记在邮寄选票上签名的选民，必须在选举日或之前前往投票站认证自己的选票。而该事项的一般规定是选举日后五日内即可。联邦地方法院判定，该规则对于那些选票在选举日尚未寄达的选民而言，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11月4日，计票结果显示，拜登已经赢下亚利桑那，州政府显然未能阻止拜登的支持者。但在德克萨斯，州政府的一项诉讼可能是特朗普以微弱优势胜选的因素之一。
德克萨斯州哈里斯郡是全州最大的民主党郡。出于防疫需要，哈里斯郡设立了10个“不下车投票点”。但德州政府随即向州法院提告，称该郡没有权力自行设置“不同的投票点”。虽然诉讼被德州三级法院一一驳回，但为了避免争议，哈里斯郡最终将10个“不下车投票点”缩减为了1个。
这对当地的12万张准备投给拜登的选票造成了何种影响，尚没有明确的数据。此外，德州政府还全面限制了各郡设置的提前接收投票点的数量，人口多的民主党郡和人口少的共和党郡只能建立一样多的站点，而少数族裔聚居区能抵达的站点相比白人选民明显偏少。
11月3日，特朗普以60万票的优势赢下这个最大的战场州，而相关诉讼迄今仍在联邦法院进行。联邦法院还在处理一些更奇怪的选举政策诉讼，如田纳西州政府禁止“首投族”通过邮寄选票参选，亚拉巴马州政府则要求所有邮寄选票必须有公证人签名以及“有照片的身份证明”的复印件。这两个限制邮寄选票的州政府都由共和党控制，特朗普也赢下了这两个州。
除了各州的“小动作”，特朗普政府在今年7月还一度试图阻挠所有邮寄选票的寄送。联邦邮政总局当月制订的一项新政策，要求邮递员不再将邮寄选票视为头等邮件进行优先投递。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及10个州政府随即在联邦地方法院提起诉讼，指出该政策试图造成邮寄选票的大面积延迟，从而导致选票无效。邮政总局的政策很快被法庭禁止。“表面上看并不明显，但该政策的核心就是剥夺选民的选举权。”联邦法官巴斯蒂安在裁决中明确写道。
当地时间11月4日下午，特朗普竞选团队再次来到最高法院，要求法官们就宾州邮寄选票案尽快裁决，称“宾州的投票很可能决定美国下一任总统的人选”。最高法院随后要求宾州政府进行答辩，听证依然按原定计划进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