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有光:对孩子长大后的快乐,学业成绩是最不重要的一项,拼命补习其实结果反而减少了孩子的快乐!

2021年12月17日08:01:46黄有光:对孩子长大后的快乐,学业成绩是最不重要的一项,拼命补习其实结果反而减少了孩子的快乐!已关闭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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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易研究局出品——如何更快乐

你快乐吗?如何才能做一个快乐的人?金钱和快乐一定成正比吗?快乐的影响因素有哪些?网易研究局邀请长期从事快乐研究的全球知名华裔经济学家、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Monash大学经济系荣休教授黄有光解读快乐的秘密。

NO.073 家长如何正确对待孩子的教育?个人真实经历的启示

近日,网传武汉一家长辅导7岁孩子的作业到凌晨时,情绪失控持刀划伤孩子后自杀,但也有说不是辅导作业,而是由于家庭纠纷。我在网上查看了一些有关消息,感受最深的是,在“双减”政策下,小学一二年级取消课外作业后,很多家长反而担心孩子学习不够,自己进行更多辅导,来个“双增”。

本文论述,在中国甚至很多其他东亚地区的情形,多数情形中小学生负担很重,政府试图替学生减负,至少大方向是很正确的, 家长不必太过担心孩子的学业,尤其是小学水平,更加重要的是让孩子有时间玩耍、运动与学习正确处理人际关系,建立正确的道德观。本文主要以笔者个人的实际经历,提供一些参考,虽然未必完全适用于所有孩子,但可以作为参照。

笔者是于1942年出生于马来西亚(当时的马来亚),1948年初,五岁半就上正式小学(当时幼儿园我连听说都没有)。我妈妈也经常说,“小孩子读书,一定要等到他自己愿意读,才有办法。” 因此,虽然她偶尔会问我,“作业做了吗?”,大体是采取自由放任的政策。而我不论有没有做,多数会说,“做了!” 我偶尔写写大楷,很不喜欢写小楷和铅笔字。我爸爸忙于工作,也完全不过问我们的学习,但每个月准时给我们学费,每天给我们零食费。

因此,我小时候,完全没有必须读好书的压力。每天放学回家(当时上课只是8点到13点;下午上的是另外一批下午班的学生),吃完午餐后,都是玩耍到晚餐;晚餐后则多数听大人与邻居在室外聊天。几乎完全没有用课外时间读书,但五年级左右自己开始喜欢读报纸与一些小说,包括三国演义;中学搞左派活动后,读很多左派的理论书籍(包括《平凡的真理》)与战斗小说(包括《红岩》、《青春之歌》)。

有些老师采取传统的高压政策。二三年级时,有一次全班(四十多位学生)有五个学生(包括我)中文默写不及格,被那位很严厉的徐老师叫出来责骂,每个人还挨老师用藤鞭打手心五下。我看到其他每个同学被打了一下,就缩回手吹摸。老师讲,“快伸回手!”两三次,才勉强伸出手。轮到我的时候,我一口气接下了五次全力的藤鞭。徐老师鞭完我后,还说,“铁手!”。其实我哪里是铁手,痛得要死!我只是想,肯定很痛,为了减少总痛苦,必须减少痛苦的时间,与其缩回手,不如让他快快鞭完!但是,这种高压政策,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被打过后,完全没有要读书,以避免以后又被打的想法。

相反的,差不多同个时期(肯定是在我用了4年时间读完二三年级的时期,因为留级两次),有一位林有日老师,他从来没有采用严厉责骂与鞭打的政策。他甚至避免在班上公开责骂学生。有一次,在我变本加厉,越来越没有交作业(主要是写大小楷与铅笔字)后,他叫我课后到教师休息室找他。我站在他的办公桌边,他就细声问我为什么不交作业。好话说了很久,到最后用哀求的声音,希望我交作业。我记得当时我一言不发,但感觉比被徐老师鞭打五下还难受。我想我是一个学生,做到被老师哀求,真的很丢脸,不好意思,不合情理。

但在我被鞭打的时候,或被老师罚在全班同学面前,双手交叉拉耳朵蹲下站立的时候,都没有这种丢脸的感受。我虽然没有说话,但当时下定决心,以后要交作业。过后真的有交作业,但坚持了几个星期以后又逐渐少交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位好老师也于几个月后离开学校。

有一次,我因为在上课时讲话,被老师罚双手交叉拉耳朵蹲下站立。下课后,有一位同学(记得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同学)还同情我,说,“其实你不必做得那么多次。”她的意思是,我不必做得这么快,可以节省一些力气,不必太辛苦。

我妈妈的理论,至少对我来说,好像是对的。而且,奖励比处罚有效得多。另外,孩子成绩不好的父母亲不必悲哀,也不必放弃。像我这个留级两次的孩子,也还能读到博士毕业,成为院士与荣休教授。

东方的教育方法,往往失之太过严格、呆板与填鸭。(但后来许多独生小皇帝的家庭教育,又失之太宠爱,使孩子长大后,不能与人好好相处。)在中学水平的国际比赛,往往可以名列前茅。但是,中学毕业就已精疲力竭,这种教育对学生的好奇心与创造力有很大的打击。

在这点而言,我是比较幸运的。父母亲的自由放任政策、小时不受老师体罚而影响的好玩、及参加学生运动后对功课的不顾,使我比较少受填鸭式教育的不良影响,创造性没有受到太大的摧残,也使我比较能不受拘束地开怀大笑。

我于2007年获得澳大利亚经济学会的最高荣誉:杰出学者(Distinguished Fellow)。在领奖的晚餐,经济学会的主席(BruceChapman 教授)跑来坐在我旁边,问我,“你为什么创造性这么高?”这是第一次被问这问题。我想了约两秒钟,说,“应该归功于我的妈妈!”

很多家长认为,孩子考出好成绩,进大学、读名校,是最重要的,因为这样才能保证,孩子以后过得快乐。即使他因为学习的压力,现在很不开心,家长也可能会认为,这是为了将来的长远快乐,而牺牲眼前的快乐。但是,实际上,可靠的快乐研究(Layard et al. 2014)发现,对于孩子将来长大后的快乐,学业成绩是最不重要的一项。最重要的是什么呢?第一是孩子的心理或情感健康,其次是孩子的品行。因此,很多家长,花钱花精力,让孩子拼命补习,牺牲快乐甚至健康,其实结果反而减少孩子现在和将来的快乐,更不要说到对创造性的打击了。

这项研究发现,和我的人生经验很符合。我虽然小学留级两次,好像损失了两年时间,其实由于维持了创造性,我在本科生时(1965),就在经济学顶级期刊(顶五之一的Journal of PoliticalEconomy)发表审稿文章,因而不必修硕士,直接读博,也省回两年时间,更不必说到之后的学术成绩了。我很肯定,如果我小学时,家长对我采用现在多数国内家长的方法,而使我不必留级两年,不但会减少我当时的快乐,也会减少我整生的快乐,以及对社会的贡献。

因此,家长想要让孩子的人生拥有更多福祉,一定要最注重孩子的身体与情感健康,不要过分强调学业,不要给孩子太大的压力。靠牺牲玩耍与健康,拼命补习来进入名校,未必有利,也未必是人人都必须读大学。

文献

Layard, R.,Clark, A. E., Cornaglia, F., Powdthavee, N., & Vernoit, J. (2014). Whatpredicts a successful life? A life-course model of well-being. Economic Journal, 124(580): F720-F738.

2021年12月16日于墨尔本。

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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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有光简介:

Monash大学荣休教授、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特聘讲座教授、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牛津大学Global Priorities Institute咨询委员。

1942年出生于马来西亚。1966年获新加坡南洋大学(Nanyang Technological University)经济学学士学位,1971年获悉尼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1974年至1985年在澳大利亚Monash大学任副教授(Reader),1985-2012年任讲座教授(personal chair), 2013年后成为终身荣誉教授(Emeritus Professor)。于1980年被选为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于1986年被选入Who’s Who in Economics: A 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Major Economists 1700-1986的十名澳大利亚学者与全球十名华裔学者之一, 于2007年获得澳大利亚经济学会最高荣誉—杰出学者(Distinguished Fellow)。受邀请于2018年到牛津大学作第一届Atkinson Memorial Lec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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